“挖山不止”与“帝感其诚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蔡宝烈

训勇画蚁，已近五载。寒暑易节，始一反焉。一本画蚁的集子将要出版；一册说蚁的文本将要问世；一个大型的蚁展将要在艺术最高殿堂——中国美术馆展出。此类主题展示活动在中国美术馆的五十年中该属首次。这些事，以前有谁做过？这些事，能不能在艺术史上说开来？我都不得而知，只为训勇在商道和艺事上的成功无限欣喜。

和训勇是忘年之交。他作为小青年走进我家的时候，我已走完了十五年海南的知青生涯。这时间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吧，那真是个好年代。人们白天上班，晚上读夜校，十点钟下课，大街小巷，车水马龙，都是求学的人群。训勇天份高求知欲强，自是比谁都学得真切。看他十多年间工意两个套路的发挥，便明白在传统的国画天地里他经历了怎样的磨练。现在当上老板，身上散发的仍是一股浓浓的书生气。那时大家都说他穷，这正好，大概是天涯情结，我对穷青年向来确有一番别样的情感。总觉得这样的年轻人，谦恭、沉实、知晓深浅，必有来日。也忘了那天我在他和他夫人面前说过什么好话，以后日子好起来的时候，他们经常提及我的那番好言好语，挺感动的。我都成算命先生啦。

成功者的成功自有他的道理。训勇成功了，但他始终如一，一直做他那个“训勇”。他明白这个“训勇”来得不容易，也明白这个“训勇”是被接受的。他是老板，但一直有一个打工族的心态。时来运转，训勇赚到钱的时候，记得多次私下告诉我：实在是全靠员工的苦斗，现在是对他们负责的时候。过不久我看到训勇第一张蚂蚁图，立时想起他这番话。

训勇从商，没人存疑。没有钱，碰上好时光，就该去赚钱；训勇开始画蚁，存疑者多。偌大世界，无遮无碍，万千物种，何为要在惹人生厌的蚂蚁身上下功夫。我却是理解训勇的作为。

东莞的打工妹郑小琼近期获“人民文学”颁发的散文评比金奖，她写的是打工族的艰辛生活，真是入木三分，她让11个评委都投了她的票。本该可以进入专业创作行列了，但郑小琼决意要坚持继续打工写作。她要保持在场感，她要让自己仍具打工族的耻辱感，她要保持一种身份和创作的清醒。训勇是老板了，我觉得他的心态和打工妹郑小琼的心态是一样的。

训勇有“挖山不止”的精神，他会把蚁文化做下去的。

训勇是真实的。现时真实很难得。

训勇深体中国人文精神“天人合一之道”，讲求天地人“三才”统一，以道德理性，感性慧心，人文境界为依，内外兼修；训勇的蚁文化所标举的实是人文精神，人文精神所标举的“艺术精神”是一种“穷观极照，心与物冥”的人生审美体验和精神境界，一种以艺写意的审美人格完成。这是一个以有限之“艺”抵达无限之“道”的过程。

当代文化正日益广泛而深刻地改变着人们对艺术的知识谱系，新技术、新媒介、新观念给训勇的艺术表达带来了更加开放的视野和可能性，他近期数件巨作是足以让人驻足凝视和潜心思考的。也由此引来京华、沪、穗美术评论界的热诚关注，并各自以独特的形式和方式对训勇的蚁文化有所表达和有所参与。一册说蚁的文本，洋洋大观，让人百感交集，蚁的事情原来可以做到这样，真是前无古人。愿意再往无穷尽的从前想过去，人类要明白蚁是在人类之前的上个纪元就存在了，谁都不知道它们与恐龙生活了多少个纪年。恐龙灭绝了，蚁活存下来，这种恒古生命给人类留下无尽的想象，也留下无尽的生死哲理。至此，我们该明白训勇在做一件什么事了。

《列子·汤问篇》中的《愚公移山》最后一句是：“帝感其诚，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，一厝朔东，一厝雍南。自此，冀之南，汉之阴，无陇断焉”。

训勇“挖山不止”，同样是“帝感其诚”，应该深信，训勇的“蚂蚁一族”，定是在东西南北中，“无陇断焉”。

2007年6月1日

蔡宝烈：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，原《潮声》杂志社社长、汕头中国画院副院长